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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蘭之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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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蘭之辯

走到這一步, 霖鈴也沒有退路了,只能說:“回稟知縣,我叫方霖鈴,李之儀是我舅舅, 我是他外甥女。他來桃源精舍的半路中得了重病, 我只能代替他來書院教書, 賺些錢給他治病。”

霖鈴說完, 眾人都面面相覷。只有孔寅猙獰笑道:“林知縣,你也聽到了,她自己招了。此人就是個冒名頂替的騙子, 騙了書院大量錢財!請林知縣為書院做主, 好好整治此女, 挽回書院的財產!”

霖鈴被孔寅氣得跳腳,大聲反駁道:“我不是騙子!我就是李之儀的外甥女,給李之儀的錢就是我的錢!再說了, 我的學問哪裏比舅舅差?我教出了這麽多中舉的學生,之前有哪個教習能做到!憑什麽不讓我做這個職位!”

林知縣一聽,這倒也是…

孔寅呵呵冷笑兩聲說道:“教習之位, 固然要教給學生學問, 但更重要的是品行端正, 以身作則!你滿嘴謊話道德低下,如何能教好學生!書院若是任用你這樣的教習, 長此以往必將根基毀壞,聲名狼藉,以往一切的聲譽付之白費!!”

霖鈴被孔寅這副小人得志的樣子氣得渾身顫抖, 對著他大罵道:“放你的狗屁!你算什麽東西還敢來教訓我!你這個《論語》裏夾小黃圖,勾引寡婦, 逼瘋學生的卑鄙小人,還敢用道德來壓我?你自己道德水平低成這樣,憑什麽說我?先管好你自己吧偽君子!!”

這段話的內容實在過於豐富,把堂上眾人都驚到了。林知縣更是驚得眼珠子都掉出來。

在論語裏夾小黃圖???

勾引寡婦???

他坐在上面,就像一個聽緋聞八卦的吃瓜群眾。

孔寅氣得暴跳如雷。他沒想到這個毒婦死到臨頭還這麽彪悍,竟然當眾戳穿自己見不得人的事情。

就連旁邊的祝山長也面如死灰,因為霖鈴在不經意間把孔宜的事情給抖出來了。

林知縣看到這裏也看不下去了,拍著驚堂木叫道:“公堂之上大吼大叫成何體統,肅靜!”

等這幾個人安靜下來,他換上一副笑臉問石嬌:“石娘子方才說此女有詐,可有憑證?”

石嬌本來就討厭霖鈴,現在知道她是女的就更討厭了。她立刻對林知縣說道:“此女滿嘴謊話不可信任,還一直潛伏在書院中,不知意欲何為。林知縣,依小女子之見,應當先搜身此女,看看她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。”

林知縣立刻點頭道:“有理。來人,替我好好搜一下這女子的衣物,看看有何異樣。”

話音一落,幾個小吏立刻走過去按住霖鈴,扒下她的外衣。霖鈴拼命想反抗,但是哪裏抵得過幾個人的力氣?

那幾個小吏把霖鈴的衣服一陣抖落。剛抖一下,一張輕飄t飄的紙就從裏面飄出來,輕輕落到地上。

霖鈴一看見這張紙就臉色煞白,因為這張紙就是當時自己和子駿去杭州途中,自己生病期間半夜醒來給子駿畫的肖像圖!!

這幅畫承載了自己對子駿最隱秘的心思。本來她打算一直把這個秘密藏下去,誰知道今天卻要當著一屋子人的面被抖摟出來,這是多麽社死的場面!!!

不過現在她著急也沒用,那小吏已經把畫紙遞給了林知縣。

林知縣展開畫紙,看了一眼就楞住了。

因為霖鈴的畫功實在太強,林知縣一眼就認出畫上的人是馬子駿,並立刻把目光轉到了子駿臉上。

石嬌看到林知縣的表情不對,立刻走過來看他手裏的紙。

當她看到紙上畫著的子駿,她先是一楞,然後就像點著炸藥桶一樣跳起來,指著霖鈴叫道:“你還說你不是居心叵測,若你對二郎沒有歪心思,為何你身上會藏著他的畫?”

此言一出,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子駿臉上。子駿則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,腦子裏嗡嗡亂響。

石嬌此刻已經喪失了理智。她本來就覺得子駿和霖鈴的關系太好,好得讓她覺得心慌。但以前她以為霖鈴是個男的,就沒有太放在心上。

但此刻真相大白,霖鈴和自己一樣是個女子,她若不是對子駿有那種心意,還能是什麽?

此刻石嬌被嫉妒沖昏了頭腦,對林知縣大叫道:“這個婦人心術不正,隨隨便便將男子的畫像藏在身上,是為不知廉恥!林知縣,你還不定她的罪!”

霖鈴被這蠻橫的小妞氣得爆炸。一時間她也顧不上什麽面子了,反正現在魚死網破,她幹脆破罐子破摔,對著石嬌大喊道:“你憑什麽說我不知廉恥!你不也是追子駿一路追到這裏嗎?子駿三番五次地拒絕你,你還要嫁給他,究竟是誰不知廉恥!憑什麽你可以喜歡子駿我就不可以?我告訴你,我確實喜歡子駿,你又能奈我如何!”

石嬌氣得嘴唇發抖,想罵又罵不出來,最後嘴一扁,竟然嗚嗚哭了起來。

但是此時此刻,在公堂上情緒最激動的並不是她,而是站在一旁的子駿。

就在剛才,他親耳聽見先生說對自己有愛慕之心。子駿整個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樣,連腦子都不會轉了。

先生…心…心悅自己?

難道她扮成男子,在書院裏教書,都是為了接…接近自己?

他眼睛一刻不停地黏在霖鈴臉上。只見她看起來有些憔悴,嘴角微微向下抿著,雪白的皮膚因為生氣和激動染上一層暈紅,眼睛裏隱隱泛著一點淚光。

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,這一年多來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,帶給自己歡笑,關心,疼愛,教導…

難道這一切,不是因為先生想要栽培自己,而是因為想要做自己的…妻子?

子駿只覺得渾身燥熱,心潮起伏,整個人好像掉進了一個混沌的深淵,讓他千頭萬緒,卻又什麽都想不明白。

旁邊石嬌還在哭,林知縣正在手忙腳亂地安慰她。石嬌見自己哭了半天子駿一點反應也沒有,反而還在朝霖鈴的方向看,心裏一急,哭得更加大聲了。

林知縣現在也是一個頭兩個大。鬧了半天,這樁公案竟然是兩個婦人爭風吃醋追求一個男子而起。

一個千裏迢迢千金小姐不當跑到這裏來獻殷勤,一個處心積慮改變身份為求接近情郎,這真的是…齊人之福也沒這麽好的命啊!

他心裏又嫉妒又怨恨,忍不住狠狠剮了子駿兩眼。寒窗十年,不如俊臉一張,真是氣死人了!!

孔寅這時候也有點急了,眼見得霖鈴牙尖嘴利,林知縣又磨磨唧唧地不肯宣判,他趕緊上前一步對林知縣說道:“林知縣,現在證據確鑿,此女來路不明坑蒙拐騙,平日又作威作福擾亂書院法則。此女不罰,我輩實愧對聖人教誨!請林知縣秉公執法,還書院一份公道,”說完,他竟然跪在地上,五體投地地向林知縣行大禮,把眾人都看驚了。

霖鈴這時反而氣得想笑了。這姓孔的恨自己恨到這個程度,還搬出什麽聖人來壓人,真的是搞笑至極。

林知縣現在也有點為難。按她的意思,這件事根本就不算是個事兒,只要解除霖鈴的教習身份,再把她趕去李之儀那兒就得了。

但是孔寅現在不依不饒的,又是搬出聖人又是行大禮,自己不罰她好像顯得自己不懂律法似的,著實叫他有點為難。

更何況他聽霖鈴說自己是原州通判李之儀的外甥女。這同朝為官的,自己也犯不著去得罪他。

就在他磨磨唧唧之時,旁邊石嬌忽然說道:“林知縣,我聽我爹說,明年就是磨勘之年,若是林知縣秉公執法,我自然會在父親面前為林知縣說句公道話。”

磨勘是宋朝的一種官場制度,也就是每三年會對官員進行一次升遷考核,考核通過的官員可以順利升官,當然也有被貶的風險。

林知縣聽到這句話,心口砰砰狂跳起來。磨勘這個詞在宋朝對官員的意義,就好像KPI在現代對互聯網大廠員工一樣,幾乎都是魔咒一般的存在。

可想而知,如果林知縣不肯按照石嬌的意思處罰霖鈴,那自己這官可能就升不上去了,說不定還會被發配到哪個犄角旮旯去。

他奮鬥半生才到今天這個位置,肯定不能冒這個險。

想到這裏,他狠下心腸拍一下驚堂木,對霖鈴喝道:“方氏,你可知罪!”

霖鈴冷笑一聲:“請問知縣大人,我犯的是大宋哪一條律法?”

林知縣:…

這一時半會他確實想不起來…

不過他也不能這麽說,只能轉頭對子駿他們說:“平日此女在課堂上待你們如何,你們對本官說說。”

韓玉幾個面面相覷,一個個都很驚恐的樣子。孔寅趕緊對他們說道:“知縣大人在問你們的話。你們平日受過她什麽氣,不用怕,一發說出來便好了。韓玉,你先說。”

韓玉面露尷尬,支支吾吾地說:“先…她待我們挺好的…”

孔寅立刻給他一記眼刀,嚇得韓玉不敢再說了。

孔寅又問朱勉幾個:“你們幾個呢?”

朱勉和韓夕也是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。

正當氣氛僵住時,旁邊的張德龍忽然猶猶豫豫地說:“學…學生有一事想說。”

“說!”林知縣大叫。

張德龍眼鏡也不敢看霖鈴,只吞吞吐吐地說:“先…先生平日上課,總是讓我們自己去學,有時讓我們去外面看雪看花,看了一個時辰再回來寫詩,她只點評幾句便罷。”

孔寅立刻叫道:“拿了書院的薪錢卻不做事,這就是瀆職!還有呢?”

張德龍盡量逼自己忽視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,低著頭囁嚅道:“還有她剛來時,曾經因子駿和少正不聽她的話,便逼他們去挑糞!”

林知縣眉頭一皺,點頭道:“身為教習竟然侮辱學生,確實可惡!”

子駿聽到這裏忍不住了,向上打斷道:“林知縣,其實…”

林知縣對他擺擺手:“你先別說,讓他說完。”他把目光移到張德龍臉上道:“繼續說,還有呢?”

張德龍想了想,又囁嚅著說:“還有一次,她帶我們去枯竹大師的廟裏烤火。她趁大師不在,讓學生去外面抓了一只雪雞烤了吃。”

林知縣抓到證據,把驚堂木拍得砰砰響:“欺瞞書院,褻瀆職務,不敬佛家,這三重罪名,方氏你還有何話說?”

霖鈴看著林知縣冷笑一聲:“欲加之罪何患無詞,你硬要把三條罪名加在我身上,我怎麽說還要緊嗎?要不是我舅舅病重身處危難,你以為我會扮成你們這種傻逼男人?我告訴你,我看到你這種中年油膩男就惡心!你請我扮我也不會扮!!”

林知縣本來並不想把霖鈴怎麽樣,但他沒想到霖鈴這麽兇悍,反而激起他心中的怒火。他拍著驚堂木罵道:“你犯下這等罪責還敢狡辯,來人,替我將這不守婦道的婦人拶二十下!”

一聲令下,幾個公人走過來把刑具套在霖鈴的手指上,飛快地拶起來。

這個刑罰當時子駿在鄔家村也受過,當t時他吃不了痛,很快在狀紙上按了手印。

霖鈴當時還有些納悶,為什麽一個不起眼的刑具會讓人這麽痛苦。直到她現在自己受了才知道,這玩意兒真尼瑪是疼啊啊啊啊。

看上去好像夾在手指上,實際上疼起來就像用針紮五臟六肺一樣,疼得讓人有種想死的感覺。

剛開始一兩下她還咬牙忍著:老娘不能叫…我不能叫…嗷嗷…老娘不能向敵人屈服…嗷嗷…嗷嗷嗷…嗷嗷嗷嗷嗷嗷嗷…

她在公堂上大喊大叫,一聲聲慘叫傳進子駿的耳朵,就好像拶的是他自己的身體一樣。

在這一瞬間他的腦子是懵的,什麽思考能力統統都沒有。他只覺得自己的胸口好像燒著一團烈火,燒得他神智不清,整個人都快要爆炸了…

就在這時,祝山長突然上前一步對林知縣深深行禮道:“林知縣,端…方娘子對書院也是有功勞的,我看此事就這麽算了,不要再折磨她了。”

孔寅在旁邊氣得嘴角都歪了。看著霖鈴受刑讓他覺得通體舒暢,就是沒想到舒暢這麽幾下祝山長就站出來了,讓他覺得大為洩氣。

林知縣本來也就是想教訓教訓霖鈴,並不是真要對她施以重刑。

但是就這麽算了他又咽不下這口氣。他想了想終於說道:“方氏不守婦道,欺上瞞下,雖未釀成大禍,實為婦道羞恥。來人,將她押去七柳鎮戲臺當眾跪一個時辰,好教我縣女流引以為戒,知曉以後要謹言慎行不可逾矩,然後著人將她送往原州令交還書院所有薪資。即刻執行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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